虛擬座談會: walsh and mignolo 2018 去殖民性 decoloniality

一個學年結束,便有空多看一些研究論文和書籍,所以想邀請你們跟我討論

虛擬座談會…之類的

記得研究所時期,當我遇到新概念,我經常到處都會看到它各種足跡,總覺得,任何脈絡或情況都可以應用它。後來才慢慢發現,若一個概念那麼普及–什麼都可以詮釋,到處都可以應用–它的價值,其實極有限

我們用的概念–主權、反抗、情感、文化都如此,你不覺得呢?

so what about coloniality / decoloniality?

無可否認,殖民/去殖民 可以讓我們更了解台灣原住民族和台灣其他族群的生活、部落歷史、及社會文化運動和困境

但是我還有點怕說,「殖民學」、「後殖民學」的論點和方法,完全適合台灣,那,如果不適合,要如何調整或者補?

這種問題,其實也反映著社運所應用的概念和策略,比如「去殖民」decolonization。

批判原住民族學學者eva tuck and k wayne yang 早在 2012的論文《去殖民不是一個比喻 decolonization is not a metephor》警告了我們,如果去殖民比喻化,如果此概念只代表原住民族文化可見度增加,政府以善待少數民族政策「認定」、「承認」原住民族的存在,但沒有同時還原住民族的土地、尊敬原住民族主權,那麼,「去殖民」只不過當做「移居者無辜」的論述 (settler move to innocence)

在台灣,這種論述不少,比如,「只有唐山公,無唐山媽」的說法。最近台灣原住民政策,是否把去殖民當做比喻,我只能讓讀者自己想…

但是,我覺得除了去殖民比喻化以外,還有去殖民概念的範圍,應該如何設限的問題。就算沒有比喻化,我們可能將去殖民的範圍劃得太廣,或者讓去殖民變成太抽象,就會減少概念對學術和社運的用處

今天讀了一本duke university 2018 出版,walsh and mignolo 關於去殖民性:概念、分析、與實踐 (on decoloniality: concepts, analytics, praxis)

這本書 值得討論

walsh and mignolo 的「去殖民性」概念,跟『殖民性/現代性』 (即「殖民勢力母體」colonial matrix of power)有敵對關係,但是不同於後殖民學者,walsh and mignolo 將殖民性視為一個「正式去殖民」(即被殖民國家獨立)後,仍繼續再生產的勢力關係,就是說,殖民者離開並不代表真正的去殖民。殖民勢力母體依然存在

而且,在殖民勢力母體的裂縫中,去殖民性不是一個目標,卻是一個一直隨著殖民勢力母體的演變而轉型、變化,為了反叛、復振(insurgence and resurgence) 的一系列策略、實踐、甚至存在的模式

當walsh and mignolo 討論去殖民性實踐,他們介紹幾個來自拉丁美洲原運的概念,其中讓我有特別有共鳴是「interculturidad / interculturality」(跨文化性)

walsh 說跨文化性跟多元文化不同,多元文化是政府、國際NGO、和其他組織為了處理文化差異(及其可能引起的威脅)「包容政治」(politics of inclusion)的工具,跨文化性卻需要一直協商,跨文化性不是很多文化在同一個國家融合,因文化多元而茂盛、活躍的現況,而是

一個一直復振、移動、建設的過程和計畫

如果多元文化從上而上,跨文化性是個草根性通過協商而呈現新文化、新生命價值的過程。但是跨文化性當然不只是族人,比如說阿美族和布農族之間的跨文化協調過程,也可以成為原住民族跟殖民社會協商的重要軌道,所以,interculturidad 讓walsh 疑問,社 / 原運可能會出現同時在體制內和反抗體制的現象,如果這樣,那麼,「有沒有同時當局內人、局外人、和局邊人的可能?」(is it possible to be simultaneously insiders, outsiders, and other-siders)

「跨文化性」讓我想起民族音樂學家Norma Diamond 的結盟理論 (alliance theory)

Diamond 強調,「認同」(identity) 已成為殖民社會的診斷論述,所以不符合殖民社會對原住民族音樂期待的聲音和表現,經常被邊緣化,認同如果屬於現代純化分離(purification)和認定的工具,當我們傾聽原住民歌手、作曲家,我們會發現,他們用聲音、媒體、科技、語言建立各種各樣的結盟

而這些結盟,頗有跨文化、跨領域、跨時間的多面關係

其實跨文化性可以描述近年台灣原住民歌手的projects,比如suming 的阿米斯音樂祭、ado參加small island big song 跟 pasla’an 專輯製作,panay 在凱道大聲說「沒有人是局外人」的凱道部落。像walsh所說的,這些project的移動性和各種協調與阿美族和其他原住民族的文化復振有緊密的關係,不過就因為需要協調、協商,而常會移動,同樣無法完全被接納於「多元文化」給原住民文化的框架,更何況「傳統文化」的束縛

walsh 的 interculturidad概念可以對照結盟論以外,它還跟作者給去殖民性的定義相同,是一個動態關係,walsh再三強調,去殖民性不代表殖民性不存在,去殖民性也不是未來的可能或者目標,去殖民卻是一個過程,一個向著不同存在、思維、認知、情感、生活模式的可能。所以去殖民性不是一個狀態(condition),而是一個過程, 一系列的實踐

就是說,對walsh and mignolo來講「去殖民性」可以描述在原運,甚至在日常生活,原住民(和其他被殖民者)探索重新構造文化的可能,並將此新的文化於傳統智慧連接,成為新的價值和生活方式。同時,因為這些新價值跟傳統相協調,所以跟「現代」的本質論明顯不同。按照walsh and mignolo 去殖民性的本質論

(1)強調人跟人、族群跟族群、人類和非/超人類的關係網;(2)容納各種多元宇宙和互相關聯宇宙 (pluriverse and interverse)

這方面, 我有一些疑問

雖然說walsh and mignolo將「現代/ 殖民性」和「去殖民性」二元化,我覺得這種說法,其實過於簡單,如果仔細看,我們很容易發現,「現代」表面上可能是「一元宇宙」或者「一元價值觀」但是如同拉圖所提到,現代的普及化和純化分離工作其實跟混種化工作相配合,而且我們可以進一步說,原住民性(indigeneity)確實是現代混種物之一(這說法來自trevor reed 在 music and modernity among first peoples in north america的論文,有興趣可以去看)。這樣,一方面讓我們更了解walsh之所以告訴我們因為殖民勢力母體永遠不可能消失,所以去殖民性不可以當做一個目標,如果原住民族性是殖民勢力母體/現代的產物,完全去殖民會不會是原住民族性的消失?

不過這種說法,其實已經將殖民性的定義,變成太廣泛,並具體化的。如果「殖民」和「去殖民」的概念有用處,就要從真實,很複雜的社會脈絡和關係開始描述,而當我們描述「殖民」的真實社會文化脈絡,我們會發現,二元化關係是一個障礙。比如說,如果「殖民性」很簡單得代表現代(西方)針對非現代(他方)的政治剝削關係,我們如何了解台灣的從荷蘭時代起的移居殖民社會?日治時代?國民黨時期?殖民性比walsh and mignolo 的二元化圖案複雜多

walsh and mignolo 的論點其實也只是倚賴論(dependency theory) 的加溫版,他們以「存在論」以及「文化復振」等詞彙給倚賴論一個新味道,所謂新湯舊藥

倚賴論原來從政治經濟學擬探討20世紀後殖民/新興國家的不滿,walsh and mignolo 將倚賴論拉入文化學範圍,雖然讓我們注意到去殖民性是各種文化和日常生活實踐的內在可能,但是他們的新版倚賴論更讓人覺得他們使去殖民的社區、國家、或世界變成一個遙不可及的理想。諷刺的是,倚賴論分析發展中國家跟前殖民者之間的政經倚賴關係,其實是為了提出去除倚賴(持續殖民關係)而建立自立、去殖民的政策。對倚賴論學者來說,去殖民不是一個比喻,是一個目標。那,walsh and mignolo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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